执一科归思
年年花开,春秋如故,病房中忙碌的少年,不知换了多少次面孔,苍老了青涩,磨砺了青锋,悬壶于天南海北。月落星起,洁白的床单上不知有过怎样的生死,何张病床不去人,宁静之中暗流着几家悲喜,聚散无常。是昔今日,它月流年。
曾几何时,当我来到神经外科这个神奇的地方时,便发现在大家平稳而有序的忙乱中是不是会有一个人忽然间闯进来,就好像《红楼梦》中林黛玉进贾府凤姐出场的那折子,众人皆小声行事,恐惊到他人,然而她每一次的出现,无不惊天动地,唯恐这个世界忽略了她的存在。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为何在一个偌大的神经外科竟然可以来去自由,肆无忌惮。只见一个外表衣着端庄,身形略为丰满的姑娘,虽说不上漂亮,但也说不上磕碜,站在门口,扭着头,冲着A教授一指:“我说他在这里吧。”又扭过头对着A教授说:“这个病人找你半天了。”接着一转身又消失在走廊里。屋里只留下哑口无言的小伙伴们,还有那张严肃而又无奈的教授的脸庞,似乎有一场雷霆即将发生,然而一向严厉大家平素都不敢在他面前说笑的教授竟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随着教授开始跟那个病人谈话,大家迅速地投入到工作中,似乎一切未曾发生过。
后来经科里的师兄们指点,此人名曰XX,盛京人士也,患有精神疾病,曾经有过一段往事,至于是什么样的往事导致她的精神问题他们就不知道了。他们所知道的就是她的父亲在很久以前得了脑出血,被我们科B教授救治,虽然全科上下拼尽了全力,但人力究竟胜不过天命,在NICU里没待几天便去世了。这件事对于她无异于雪上加霜,原本就疯疯癫癫的她,此刻更加的混乱,虽然他父亲走了,可她还是痴痴地不肯离去,她的母亲也没有办法,只得恳求科室让她留在这里,科里人也都同情这个可怜人,她的存在也不会对科室的正常工作造成太大影响,于是便将她留了下来,她的母亲每天过来给她送饭。但她的病情也在不断地进展,以前重来不会在大家开会讨论时贸然闯入,现在经常在大家手术交代、病例讨论、教授查房的时候乱入一下,已惹得一些医生的不满。
随后的日子印证了师兄的话,一些脾气较大的医生为了工作不得已将她轰走,像我这种比较怯懦的,没有那份魄力,也不敢吱声,也不愿意吱声,想一想毕竟还是可怜之人,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做,科里的工作也没有办法正常进行,想想都感觉很纠结。对于此人,我还是避之吧,如果我没办法摆脱纠缠,也无法正常工作。她这个人智商还是很高的,我们科室,上至科主任,下至研究生,她均能了然于心,对号入座,这个恐怕是科室里工作多年的医生护士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的。于是我便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将胸卡反戴一年,果然在我毕业的时候她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又是一个忙到不知何年何月的日子,一夜未合眼,早饭颗米未进,眼瞅着12点多了,还有不断的电话催促,再不去食堂,精神尚存,可就无肉体可附了。急匆匆向电梯冲过去,电梯口前面有两三个人等电梯,我后面还有两三个人,电梯一开,我就一下子扎了进去,可等到后面的人进来的时候,电梯就响了起来,最后一个人只得退了出去。此时忽然间里面的一个人走了下去,“我不坐了,让有需要的人先坐”,竟然是她。对于一个人的修养,不是一个人的疾病能够掩盖得住的,人的外貌、智慧都会改变,可一个人最纯真的灵魂却仍存于天地。
神经外科病房从来不缺乏声音,争吵声、叹息声、哭泣声、欢笑声不绝于耳,五音杂合。在某一天,病房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密集与嘈杂,在监护室的门口,俨然有一群人围住了一个人,被围的人想出去,围人的人想将圆圈缩小,似乎将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然而在神经外科的市井般的环境下却显得不愠不火。“我是精神病,我杀人不犯法!”一声呵斥,霎时去除了人群的喧嚣,众人倒吸了几口凉气,还未定过神儿来,都睁大着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只见一个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了几趟水,不是汗水,也不是雨水,是红色的血水,还有几滴血珠在反射着寒光的刀刃上尚未滴下。一瞬间,众人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个惊恐的师兄和含情脉脉的她,仿佛世界在此刻凝固,也凝固了她那流血的臂膀。其实那位师兄就是当初负责她父亲的管床医生。并非每一个爱情故事都会有一个完美或者凄惨的结局,那位连续两次惊魂未定师兄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据说是到学校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探索医学的奥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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